王文治題字石濤繪《陶淵明詩意圖冊》紙本設色,共十三對頁,單頁縱27厘米,橫21.3厘米,北京故宮博物院藏。
《陶淵明詩意圖冊》由清初畫家石濤繪。全冊共十二幀,右為石濤依根據東晉著名詩人陶淵明詩意成畫,左為王文治依石濤和陶淵明詩畫又成詩。後有褚德彝題記。
陶淵明是中國田園詩的創始者,他的詩不僅反映出田園生活的美好與自然,更流露出他徘徊於出仕與歸隱之間的矛盾。繪畫者石濤顯然非常讚賞這種避身獨處、與世無爭、樂天安命的人生哲學,通過描繪回歸自然、淡於榮祿、不與統治者合作的隱士陶淵明來表現自己美好的理想。
第一幀:一士常獨醉,一夫終年醒。醒醉還相笑,發言各不領。
陶詩:《飲酒》(其七)有客常同止,取捨邈異境。一士常獨醉,一夫終年醒。醒醉還相笑,發言各不領。規規一何愚,兀傲差若穎。寄言酣中客,日沒燭當秉。
王題:童僕歡迎子候門,歸來檢點舊山村。多君識我壺觴趣,垂落盈罌與細論。先生志邁羲皇,田父復有好懷相與,此情此景,正未可與折腰時同日語也。
第二幀:悠然見南山
陶詩:《飲酒》(其二)結廬在人境,而無車馬喧。問君何能爾?心遠地自偏。采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。山氣日夕佳,飛鳥相與還。此中有真意,欲辨己忘言。
王題:黃菊東籬已著花,醉余扶杖憩山家。怡情最是南山色,秋柳西風夕照斜。先生醉矣!菊已著花,餐英者誰心正無事,白衣送酒也。
第三幀:若復不快飲,恐負頭上巾。但恨多謬誤,君當恕醉人
陶詩:《飲酒》(其十四)羲農去我久,舉世少復真。汲汲魯中叟,彌縫使其淳。鳳鳥雖不至,禮樂暫得新。洙泗輟微響,漂流逮狂秦。詩書復何罪,一朝成灰塵。區區諸老翁,為事誠慇勤。如何絕世下,六籍無一親?終日馳車走,不見所問津?若復不快飲,恐負頭上巾。但恨多謬誤,君當恕醉人。
王題:得意三杯能悟道,酕醄數斗亦通神。先生飲酒猶知誤,慎矣高風獨醒人。先生欲飲輒醉,是隱於酒,非溺於酒也,欲赴糟邱盍師靖節。
第四幀:狗吠深巷中,雞鳴桑樹顛
陶詩:《歸園田居》(其一)少無適俗韻,性本愛丘山。誤落塵網中,一去三十年。羈鳥戀舊林,池魚思故淵。開荒南野際,守拙歸園田。方宅十餘畝,草屋八九間。榆柳蔭後簷,桃李羅堂前。曖曖遠人村,依依墟裡煙。狗吠深巷中,雞鳴桑樹顛。戶庭無塵雜,虛室有餘閒。久在樊籠裡,復得返自然。
王題:林際點金斜日照,溪邊躍錦月初升。靜中萬籟此俱寂,妙悟惟能入定僧。元亮以喧囂之境,寫至靜之機,此中三昧,匪石老其誰參之?
第五幀:帶月荷鋤歸
陶詩:《歸園田居》(其三)種豆南山下,草盛豆苗稀。晨興理荒穢,帶月荷鋤歸。道狹草木長,夕露沾我衣。衣沾不足惜,但使願無違。
王題:山光水色兩悠然,耕罷東皋好放船。犬吠柴門人語寂,一林明月龍溪煙。荷鋤者伊誰?種瑤草歟?種梅花歟?清況宜人,卻與雅懷相稱。
第六幀:遙遙望白雲,懷古一何深
陶詩:《和郭主簿》(其一)藹藹堂前林,中夏貯清陰;凱風因時來,回飆開我襟。息交遊閒業,臥起弄書琴。園蔬有餘滋,舊谷猶儲今。營己良有極,過足非所欽。舂秫作美酒,酒熟吾自斟。弱子戲我側,學語未成音。此事真復樂,聊用忘華簪。遙遙望白雲,懷古一何深。
王題:書覽前賢堪尚論,醉憑中聖亦陶然。不求甚解心常領,悅性陶情信樂天。惟醒欲醉,惟醉欲醒,靖節高風,其趣誰領。
第七幀:平生不止酒,止酒情無喜
陶詩:《止酒》居止次城邑,逍遙自閒止。坐止高蔭下,步止蓽門裡。好味止園葵,大歡止稚子。平生不止酒,止酒情無喜。暮止不安寢,晨止不能起。日日欲止之,營衛止不理。徒知止不樂,未知止利己。始覺止為善,今朝真止矣。從此一止去,將止扶桑涘。清顏止宿容,奚止千萬祀。
王題:解組歸來塵夢醒,新醅初熟貯瓷瓶。一杯在手吟將罷,又得看山兩眼青。小飲欲醉,山氣正佳,登樓遐觀,此樂何極。
第八幀:饑來驅我去,不知竟何之
陶詩:《乞食》饑來驅我去,不知竟何之。行行至斯裡,叩門拙言辭。主人解余意,遺贈豈虛來。談諧終日夕,觴至輒傾杯。情欣新知歡,言詠遂賦詩。感子漂母意,愧我非韓才。銜戢知何謝,冥報以相貽。
王題:先生何事被饑驅,來往松間讀我書。賦罷歸歟初服遂,孤松五柳自扶疏。富貴非吾願,帝鄉不可期。歸去來兮!農圃自適,樂天知命,元亮其庶幾乎?
第九幀:雖有五男兒,總不好紙筆
陶詩:《責子詩》白髮被兩鬢,肌膚不復實。雖有五男兒,總不好紙筆。阿舒已二八,懶惰故無匹。阿宣行志學,而不愛文術。雍端年十三,不識六與七。通子垂九齡,但覓梨與栗。天運苟如此,且進杯中物。
王題:玉壺傾倒養天真,策杖閒吟自在身。椎髻在窗諸子戲,先生已是葛天民。蓬頭王霸之子,椎髻梁鴻之妻。先生傳,先生之子亦傳矣。愛紙筆也奚事。
第十幀:連林人不覺,獨樹眾乃奇
陶詩:《飲酒》(其八)青松在東園,眾草沒其姿。凝霜殄異類,卓然見高枝。連林人不覺,獨樹眾乃奇。提壺撫寒柯,遠望時復為。吾生夢幻間,何事紲塵羈。
王題:參天松樹倚山根,萬里清流直到門。獨立平原看山色,羨他歸鳥返煙村。以石濤清曠之思,寫彭澤出塵之致,合而參之,其淂撫松盤桓之意歟?
第十一幀:東方有一士,被服常不完;三旬九遇食,十年著一冠
陶詩:《擬古》(其五)東方有一士,被服常不完;三旬九遇食,十年著一冠。辛勤無此比,常有好容顏。我欲觀其人,晨去越河關。青松夾路生,白雲宿簷端。知我故來意,取琴為我彈。上弦驚別鶴,下弦操孤鸞。願留就君住,從令至歲寒。
王題:靜聽濤聲翠靄陰,松風一曲寄琴心。先生已得琴中趣,何事泠泠弦上音。但得琴中趣,何勞弦上聲。良友適至,正襟危坐,揮塵清談。得此知音,快我心曲。
第十二幀:清晨聞叩門,倒裳往自開。問子為誰歟,田父有好懷
陶詩:《飲酒》(其九)清晨聞叩門,倒裳往自開。問子為誰歟,田父有好懷。壺漿遠見候,疑我與時乖:「襤褸茅簷下,未足為高棲。一世皆尚同,願君汩其泥。」「深感父老言,稟氣寡所諧。紆轡誠可學,違己詎非迷!且共歡此飲,吾駕不可回。」
王題:遠性難堪彭澤柳,逸情遙寄武陵桃。青天搔首憑誰問,恬憺何如飲濁醪。石濤寫淵明詩意十二幀,舊為秋史太史所藏,今揚州寓齋屬余題識,錄以請正。同館弟王文治記
餘杭褚德彝題記
褚德彝(1871~1942)近代篆刻家、考古家。原名德義,避宣統諱更名德彝,字松窗、守隅等,號禮堂,又作裡堂,別號漢威、舟枕山民等,浙江餘杭人。善篆刻書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