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丹楓閣記》是傅山好友戴廷栻「庚子九月,夢與占冠裳數人,步屧昭余郭外」,而見「松末擁一閣,搖搖如一巢焉,顏曰丹楓」之後,經始閣材,索夢築閣而予以賦記的。記後請傅山書之,傅山並於書後作跋,聽夢說夢,洋洋灑灑,留下了這篇可以和王羲之《蘭亭序》、顏真卿《祭侄稿》相媲美的藝術精品。
傅山是清初卓有建樹的書法家。作此書時,傅氏五十三歲,正當盛年,而在附識中,卻以「老夫」自許,但就其書法本身而言,此時他的行草已臻成熟,形成了自己的特殊風格。
傅山此冊書法用筆雄渾飛動,氣勢奪人,挺拔剛健,而又連綿不絕。挺拔處有如長槍大戟,巨石騰空;連綿處則如棉裡裹鐵,剛柔相濟。草書本難於設險取勢,更難於化險為夷,且易於飄浮,流於輕滑,而傅氏筆觸沉著,無往不收,停當有致。此冊筆墨縱橫,力透紙背,實屬不易,可以窺知作者功力之所在。
釋文:丹楓閣記。庚子九月,夢與古冠裳者數人,步屨昭余郭外。忽忽變易,回顧無復平壤,所至崖障合沓,楓林殷積,飛泉亂落其間,如委紫練,側睇青壁,千仞如削,目致為窮也。其上長松密舉,而松末擁一閣,搖搖如一巢焉,顏曰丹楓,非篆非隸,嵌空一窗,億當閣逕,而蛛絲荒織,扃若終古矣。俄爾風水合住,塊然偃臥。遂經始閣材,構如其夢。莊生之言曰: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。戴生綴之曰:覺苟非覺,夢其奚靈?有大夢而後知其大覺也。 聞戴生之言者曰:是猶愁寐語也。是其言也,夢車馬而喜,夢酒肉而喜,夢糞穢而喜者,若覺而失之,窈窈焉幸其夢之兆,竊而不敢以為魄祟之顛倒者也。之入也,不可以入鼎彝、藏茶、藏酒,以待人之能入吾夢者。如其人之足夢,即不入吾之夢,吾當入其夢,又安知彼之不夢我之入其夢也。苟精誠之不通,超無有而獨存,戴生之夢不復堪此寥廓矣。
昭余戴廷拭記,松僑老人真山書。
楓仲因夢而有閣,因閣而有記,閣肖其夢,記肖其閣,誰實契之,總之皆夢。記成後屬老夫書之。老人顧能說夢者也。嘗論世間極奇之人、之事、之物、之境、之變化,無過於夢,而文人之筆,即極幽妙幻霍,不能形容萬一。然文章妙境亦若夢而不可思議矣,楓仲實甚好文,老夫不能為文,而能為夢。時時與楓仲論文,輒行入夢中,兩人■■,隨復醒而忘之。我尚記憶一二,楓仲逕坐忘不留。此由我是說夢者也,楓仲聽夢者也。說夢聽夢,大有逕庭哉。幸而楓仲忘之,若稍留於心,是老夫引楓仲向黑洞洞地,終無覺時矣。